舞臺上, 費裏德亞的心臟在加速跳動，然而他仍然微擡下巴，倨傲地看向臺下就像驕傲的國王。

他是個國王, 雖然他的王國只有一個人, 就連他的姐姐也已嫁入德塔利亞，不再是沙伊爾的臣民。

但是不久之後，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會變成沙伊爾第一個臣民。

經過漫長的冰封, 從徹骨的寒冷中蘇醒那一刻，費裏德亞已經隱約明白，他就像凍掉了翅膀的幼鳥, 永遠失去自由飛翔的能力。

他是被愛德華特三世囚禁在籠中的囚徒, 哪怕這個籠子看起來還算豪華, 哪怕他能夠得到的資源比庶民好些, 也改變不了他被變相囚禁的事實。

他是沙伊爾王室的合法繼承者, 永遠不會缺吃少穿, 他可以進入最有名的學府, 但是他永遠不可能學習他想要學習的領域, 不能看見他想要看見的疆域。

他的人生只是別人手中的籌碼，拿捏著他的愛德華特三世時刻準備將他置換成價值更大的籌碼。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他醒來那天起, 姐姐就這樣告訴他，他也是這樣做的，如此才一步步如履薄冰地活到今天。

費裏德亞不知道除了公布婚約, 愛德華特三世把他拉上海天使號還有什麽打算。

不論那個老家夥心裏在盤算什麽，費裏德亞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用盡一切資源，一切能量。

至於其他人的死活和損耗，不在他的考量之內, 也不應在他的考量之內。

因為他能捍衛的只有他自己，他是一國之王。

話雖如此，哪怕費裏德亞努力保持體面，他握住娜娜莉的那只手卻不自覺加大了力道，血液微弱的鐵銹味被掌心潮濕的汗味覆蓋，就像倨傲下掩蓋的心虛。

一輩子浸淫在王室的齷齪和權謀裏，讓費裏德亞全然相信海天使號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只是因為巧合，比讓費裏德亞相信太陽從西邊升起更難。

他可以腦補出無數陰謀論，無論哪種看起來都比純粹的巧合更加可信。

不管愛德華特三世有沒有參與，費裏德亞相信被他緊緊拽在手裏的女人絕不無辜。

同樣是王室裏的花瓶，娜娜莉眼中的野心雖然隱藏得巧妙，卻瞞不住費裏德亞。

和娜娜莉隔室而居的這些天，費裏德亞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直覺：娜娜莉不像她表現得那麽簡單。

娜娜莉的野心卻正對費裏德亞的胃口，落寞的沙伊爾王室不需要一個軟弱的王後，步步為營精心謀算的女人才有可能幫助他光覆沙伊爾王國。

甚至，在心底某處，費裏德亞也做著徹底融入德塔利亞王室，讓他的子嗣繼承德塔利亞王室的美夢。

前線正在戰鬥，無意也好有意也罷，對費裏德亞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直播還在進行中。

關於演唱會的消息不僅局限在演唱會的直播室裏，在星際微博，在星際網上的各種論壇裏，海天使號的熱度牢牢霸占著頂級流量，無數對戰爭險惡只是一知半解的民眾正在網上看著，未經現實和戰爭淬煉的同情心在野心家看來是最容易被利用的部分。

所以即使海天使號進入軍管區之前已經簽下嚴格的契約，分清了彼此承擔的責任、義務和風險，讓海天使號進駐佩爾諾斯要塞的呼聲仍然不絕於耳。

而他的身份，正是壓倒輿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是貝琪.馮.格裏菲斯的舅舅，他是沙伊爾王國的國王，他可以使用《聯邦公約》第五十九條中規定的緊急救援條例，要求貝琪.馮.格裏菲斯提供安全援助，哪怕在私下裏他們水火不容，貝琪也不會跟他撕破臉，因為《聯邦公約》是聯邦軍隊之所以存在的法律基礎。

哪怕貝琪.馮.格裏菲斯再狂妄，也不會從明面上挑戰《聯邦公約》，沒有了聯邦軍隊，她手中的權柄也會面臨松動的危機。

到了那個時候，愛特華特三世那個老奸巨猾的家夥還能不能容下一個貝萊德雅親王就不好說了。

現在想來，從他登上海天使號那刻起，他這顆名為費裏德亞三世的棋子就已經擺上了棋盤。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浸淫在王室裏，熟知裏面彎彎繞繞的費裏德亞自認為自己有能力度過危機，他只需要跟著娜娜莉，按照娜娜莉的節奏走向她試圖引導的方向，就可以確保自己的安全。

只要是正常人，總不會把自己玩進去。

音樂停了，偌大的演唱會現場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雖然她從來不曾真正出現在這裏，近乎真實的面容只是3D投影。

女人靜靜坐在觀眾席最前排，濃密的眼睫一動不動，黑色的眼睛罕見地失去銳利的光亮，如同一潭無波的古井。

無論是在現場的，還是在網絡上的，所有人的焦點都在那個註意力已經不在海天使號的女人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十幾秒鐘過去，她仍舊靜靜坐著。

費裏德亞深深吸了口氣，被無視的憤怒讓他更加用力地握緊娜娜莉的手，繡著金線的手絹上，血痕越來越大，娜娜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無論她心中有多少情緒，作為星際頂級流量，她的基本功無懈可擊。

娜娜莉沒有半點抱怨，她的眼眸溫順地低垂，靜默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要她想，沒有人能夠從她的表情裏發現半點端倪。

費裏德亞眼底的嘲諷一閃而逝。有他在前面打頭陣，他的準王後又可以做一朵安靜純潔的白蓮花了。

又是十幾秒鐘過去，費裏德亞再次開口：“貝琪.馮.格裏菲斯將軍，請按照《聯邦公約》第五十九條緊急救援條例規定的那樣保護我。”

費裏德亞“體貼”地給貝琪留下足夠的反應時間，雖然言語還算有禮，他的聲音卻比上一次更加嚴厲。

讓看客們輕易察覺禮貌下的不滿。

直到此時費裏德亞的表現還沒有失了他的身份，然而支撐貴族體面的所謂涵養，在危及的時候就能看出是出自自身的修養，還是可笑的偽裝。

時間一點點流逝，費裏德亞努力維持的淡定隨著再次顫動的艦艙出現了裂痕，就在費裏德亞猶豫這要不要再次施壓的時候，艦艙內出現了沈悶的響聲，海天使更加劇烈地顫動起來。

壓抑至極的聲響壓垮了費裏德亞臉上最後一片淡定的偽裝，他厲聲叫了起來：“貝琪！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你必須保護海天使號！我是沙伊爾的國王！”

不提正在觀看直播的網友們如何評價前後轉變忽然，畫風分裂的費裏德亞，不管怎樣，他不淡定的態度終於起了點效果。

靜靜坐在觀眾席前排的投影終於動了，無神的黑色眼睛恢覆了神采，就像玩偶被註入了靈魂。

艷紅的唇微微勾了起來，貝琪不急不慢地安撫：“不要緊張，舅舅。海天使號內部的確顫了一些，但是外部環境沒有那麽危險。”

貝琪語氣裏推脫的意思，讓費裏德亞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更讓費裏德亞氣悶的是，他好言好語說話的時候，貝琪根本沒有反應，非要等到他火氣上來了，她才像擠牙膏似的有了點回應。

本就無法保持淡定的國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費裏德亞指著再次顫抖的天花板義正辭嚴地指責：“你跟我說現在沒那麽危險？！海天使號顫成這樣，你讓我怎麽可能相信。”

貝琪嘆了口氣，淡定的臉上露出些許無奈：“舅舅，哪怕不相信我，你也該相信現場的戰士。”

貝琪的目光掃向周圍的戰士，那些戰士的臉上沒有出現多少緊張之色，見貝琪的目光向他們看來，反而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貝琪話裏的信息費裏德亞接收到了，但是他已經不想繼續待在隨時顫抖的海天使號，堅持說道：“他們是受過訓練的戰士，為聯邦效力是他們的義務，我不能跟他們相比。”

費裏德亞理直氣壯的語氣讓在場的戰士變了顏色，紛紛對他投去憤怒的目光。

他們的確是保衛前線的戰士，為聯邦效力也的確是他們的義務，但是被這樣的人用這樣的語氣說出來，心裏總是不爽。

然而舞臺上站著的男人是格裏菲斯將軍的舅舅，想到這裏在場的戰士心裏雖然難受，卻沒有任何激烈的舉動。

算是給格裏菲斯將軍一個面子。

貝琪眼中的無奈更加明顯，女人修長的手指在空中一劃，一塊光屏出現在演唱會現場，光屏裏懸浮在戰艦殘骸之間，一艘白色天使造型的漂亮星艦懸浮在殘骸之間，顯然就是海天使號。

兩只金甲蟲穿過漂浮在佩爾諾斯要塞後方的殘骸，似緩實快地向海天使號飛來。

金甲蟲飛速像海天使號欺近，身上金色甲胄的紋理漸漸清晰，蟲子蠕動的口器也漸漸顯露出來，就要沖進海天使號的能量罩，咬碎白色星艦的甲板。

費裏德亞臉色煞白，綠色的眼睛緊緊盯著越來越近的巨大蟲子，眼中的驚懼之色再也掩藏不住，他緊緊咬住嘴唇，才沒有讓自己尖叫出來。

站在他身旁，自他出現在舞臺上就沒有說話的娜娜莉目光飛速掠過醜陋的金色甲蟲便收了回來，她受驚般向後退了一步，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拉扯著費裏德亞向後退去。

費裏德亞身型搖晃了兩下，狼狽地向後踉蹌了一步。

被沒有受過體能訓練的歌手一帶就差點倒下，可見費裏德亞的花瓶程度。

舞臺上搖搖晃晃的兩人錯過了光屏裏的畫面，一道射線仿若飛來之筆，迅速擊穿了兩只金甲蟲的命門讓金甲蟲失去了進攻能力，海天使號的危機瞬間解除，然而巨大金色甲蟲的慣性不會消失，它們沿著既定的軌跡穿過能量罩，狠狠撞擊在海天使號的外殼上之後，又被迅速彈開。

金甲蟲的連續撞擊沒有給海天使號帶來半點傷害，艦艙內部卻想起沈悶的響聲。

被娜娜莉帶歪了身體的費裏德亞忙著穩定身體平衡，沒有餘力關註光屏上的畫面，他不知道金色的甲蟲已經被不知從哪裏來的射線擊穿。費裏德亞的直覺裏只有金甲蟲蠕動的口器，越來越近的身體，以及猛然出現的沈悶響聲。

就像死神的腳步，沈悶的響聲擊碎了費裏德亞腦中最後一點堅強。

舞臺中間，棕發男人驚恐地叫了起來，聒噪的聲音響徹演唱會現場，被布置在現場的攝影機忠實地記錄下來，沿著網絡信號瞬間傳播到人類聯邦的各個角落，就像一處荒誕的戲劇。

明知戲中之人陷入危險的情緒之中，觀看的民眾卻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媽呀！笑死我啦！！】

【這全套表演……要不是看現場直播我都不敢相信。】

【噗噗噗噗……劇本都不敢這麽寫。ㄟ(▔，▔)ㄏ】

【還以為外面發生了什麽，原來是兩只金甲蟲？！】

【確切的說是兩具金甲蟲屍體。】

【噗哈哈哈……真的好嚇人啊！要不是格裏菲斯將軍調出實況，我都不知道外面居然發生了這麽危險的事。狗頭.JPG】

【原來海天使號一直被保護得好好的。那些震動和悶響只是……世界十大不可思議之艦艙內的響聲。媽呀，真的太好笑了！】

【那個……我表哥在前線，他說合格的機甲戰士在幾十只金甲蟲裏周旋是家常便飯，前線戰士的必備技能，SO EASY！】

【海天使號也夠可以的，就那麽兩只金甲蟲居然應對不了？！居然還要前線的戰士幫忙？沒看錯的話，海天使號裝備了炮臺啊，一下一發不就把金甲蟲解決了？】

【民用星艦的艦員嘛……你懂的，只要開得動星艦就是好艦員了，那些輔炮本來就是裝飾，為了節省成本幹脆不裝的也有。海天使號上還有幾管輔炮已經不錯了。】

【民用星艦的艦員嘛……你懂的，準頭偏得可以，不給前線的戰士搗亂就不錯了。】

【真是男默女淚。狗頭.JPG】

【這不是在搞笑吧？】

【很遺憾地告訴你，並不是。】

【……】

【被打臉了，為了這麽點小事，咱們硬是把格裏菲斯將軍給逼出來了。捂臉.JPG】

【害……臉紅了。真的紅了。】

【這個套路太深了，海天使內部顫得那麽厲害，誰能想到從外面看還挺平靜，挺祥和的呢。(;￢＿￢)】

【那個……還是有金甲蟲和鈦蜂蟲出沒的。】

【那裏畢竟是前線，金甲蟲和鈦蜂蟲相當於德拉比蟲的炮灰，少量金甲蟲飛躍前線挺尋常的，經常關註前線的視頻就知道了。這是常態，只要那些蟲子不集結起來，對前線的戰鬥根本沒有影響。】

【其實如果多關註觀眾席上戰士們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嚴重，他們臉上的表情可以用輕松來形容。雖然他們沒有進入戰鬥狀態，但他們的戰友什麽的都在佩爾諾斯要塞附近，如果真有什麽事他們一定能聽到風聲。】

【唔……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你的分析很有點馬後炮的意思。】

【快看光屏！那個用光束槍解決金甲蟲的勇士出現了！】

【唉馬……他端槍的樣子有那麽點悠閑哈。】

【太可愛了。DOG】

【我看見觀眾席裏有戰士在捂臉了，他一定知道那個機甲戰士是誰吧！】

【哈哈哈……不奇怪，能來演唱會現場的都是佩爾諾斯要塞附近的戰士嘛。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不知為什麽，看見那個機甲那麽悠閑，我就安心了。】

【費裏德亞三世真是個繡花枕頭，剛剛登場的時候他的氣勢險些迷惑了我，說實話他有點好看。可惜了……(￣▽￣)”】

【哈哈哈哈哈……的確是個名副其實的繡花枕頭。】

【你是想說顏值即是正義嗎？狗頭.JPG】

【……不行嗎？哈哈哈……費裏德亞長得不差呀，也是一流的美人了，和娜娜莉站在一起也沒有被她比下去。】

【畢竟是格裏菲斯將軍的舅舅。有血緣關系的怎麽可能長得太難看？！】

【就沖他能在關鍵時刻出來護著娜娜莉我就奶他一口，真男人。雖然戰鬥力約等於零。居然被娜娜莉拉偏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沒記錯的話，娜娜莉的戰鬥力……呃……】

【她暈血，所以從來沒有正式訓練過。體力值不高……】

【難以想像這種弱雞居然是格裏菲斯將軍的舅舅。】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娜娜莉還是格裏菲斯將軍的堂妹呢。整個德塔利亞王室也只有一個格裏菲斯將軍好吧？！】

【更正一下，是整個人類聯邦也只有一個格裏菲斯將軍。】

【我竟然無法反駁。╮(￣▽￣)╭】

【那個……其實我覺得事情也沒有咱們想像得那麽輕松。】

【￣□￣｜｜？？】

【我仔細看了一下光屏上的影像，作為一個資深軍迷，我覺得佩爾諾斯要塞附近的生物性艦體殘骸有點多，平時沒有這麽密集的。】

【哈？】

【什麽意思？】

【就是……這次戰鬥不會很輕松的意思。】

【我艹，不要烏鴉嘴啊你凸(艹皿艹 )！！】

【……】

這屆網友也算留了些口德，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過分嘲諷費裏德亞，一是因為他的知名度不夠高，二是費裏德亞長得著實不錯，人類對於好看的人總是相對寬容的，三是一直觀看直播的網友們絕大多數也誤判了剛才的情形，作為同樣被事實打臉的一員，真相出來他們的矛頭也不好轉得那麽生硬，甚至有那麽一丟丟同情跟他們一樣做出了錯誤判斷，被嚇得半死的費裏德亞。

這樣的覆雜心態下，費裏德亞的風評居然還不算太差。

費裏德亞不知道網絡上的情形，等他站穩腳跟，眼角的餘光終於瞥見金甲蟲漂浮在宇宙的屍體時，費裏德亞的臉色更差了。

眾目睽睽之下，費裏德亞難堪地想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貝琪臉上保持著淡定又得體的笑容，可是費裏德亞了解他的侄女有多麽惡劣，多麽討厭自己，那個女人分明就在心裏嘲笑自己！

心裏的怒氣猛然上竄，只要一點星火就能徹底引燃。

費裏德亞深深吸氣想要將心中的煩躁壓下去，卻聽他的好侄女語氣淡然地說：“舅舅，前線的軍隊

會盡最大可能保護自己的戰士，只要在能力範圍內，我們絕對不會置海天使號於不顧。”

“費裏德亞！”娜娜莉哀哀地叫了一聲，看向費裏德亞的清麗面容難掩緊張，柔弱的手掌第一次回握費裏德亞。

費裏德亞無心關註娜娜莉的作態，然而貝琪淡然的語調就像引信，徹底燃爆了費裏德亞的怒火。比起他這個親舅舅，沙伊爾的國王，貝琪的態度表明，她更在乎那些卑賤的士兵！

救他不過是順手而為！

從冰凍中醒來後，一直牢牢扼住費裏德亞的強烈屈辱感沖斷了腦中理智的弦，費裏德亞知道自己被多少人看著，知道自己的處境，卻再也無法管理自己的表情，猙獰強硬地命令：“什麽叫盡最大可能？什麽叫能力範圍之內？這樣模棱兩可，隨時能夠敷衍過去的言辭我不接受！”

費裏德亞咬牙切齒地直呼貝琪的姓名：“貝琪.馮.格裏菲斯將軍，我需要的是保護！佩爾諾斯要塞外面狀況太過險惡，就連你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我的安全。我要的是安全的庇護所！”

“這裏是前線，舅舅。沒有人能百分之百保證你的安全，包括我也在危險之中。”貝琪淡淡地說道，看費裏德亞的目光，就像在看無理取鬧的孩子。

“我已經再三重申，根據《聯邦公約》第五十九條中規定的緊急救援條例，你有權為我提供安全的場所，現在我要進入佩爾諾斯要塞。”既然已經近乎撕破臉皮，費裏德亞也顧不了許多，沒有什麽比安全更重要。

他是沙伊爾唯一的國王，他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關於沙伊爾的一切權利就便宜了同樣擁有沙伊爾血統的貝琪.馮.格裏菲斯。

費裏德亞不允許沙伊爾王國落入跟他沒有直接血緣的女人手中，哪怕沙伊爾僅僅剩下了一個名號。

貝琪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佩爾諾斯要塞是戰鬥單位，現在它正遭遇猛烈的攻擊，恐怕沒有你想像中那麽安全。”

費裏德亞擡頭，翠綠色的眼珠裏憤怒的火焰熊熊燃燒，棕發碧眼的男人站在只有兩個人的舞臺上大聲指控：“我不想再聽那些藉口。前線被蟲族毀滅的戰艦數以萬計，自有佩爾諾斯要塞以來，它從來沒有被攻陷過，如果佩爾諾斯要塞都不安全，前線之中哪裏還有安全的地方？！”

“貝琪.馮.格裏菲斯將軍，我命令你讓海天使號進入佩爾諾斯要塞的空港！否則我會以沙伊爾國王的名義將你告上聯邦軍事法庭！”

娜娜莉驚呼一聲，擡頭看向費裏德亞，含淚的目光太過覆雜，分不出是激動還是感激，又或者其他什麽。

貝琪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娜娜莉一眼，開口說道：“既然舅舅這樣說了……好吧。我會讓人把閑置的空港信息發送給海天使號艦長。不過我必須提醒各位，佩爾諾斯要塞是戰鬥單位，從來沒有被攻陷並不意味著它百分之百安全。”

“只要能進入佩爾諾斯要塞，其他的事情不勞費心。”費裏德亞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沈浸在莫名勝利感中的費裏德亞錯過了貝琪意味深長的眼神，和娜娜莉上揚的嘴角。

……

費裏德亞的強勢和貝琪的妥協，再次燃爆了已經趨於緩和的網絡氣氛。

【我喵了個喵的！！！】

【原來以為費裏德亞三世只是個花瓶，臉好看不忍心說他，沒想到他居然是個這麽不要臉的？！居然敢用《聯邦公約》威脅格裏菲斯將軍？！！！】

【明明外面沒有很危險，還非得往佩爾諾斯要塞裏鉆。太過分了！！！】

【剛剛去查了一下法條。格裏菲斯將軍也是被逼得沒辦法，畢竟費裏德亞三世他還真的是個國王，根據《聯邦公約》他的確享有優先庇護全。前線在格裏菲斯將軍的管轄之下，根據公約她的確有義務按照費裏德亞三世的要求提供保護。所以……沒轍。】

【真的。格裏菲斯將軍也太難了吧。為了防止被人碰瓷還在解釋佩爾諾斯要塞是戰鬥單位，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安全。】

【哼哼哼，如果在佩爾諾斯要塞裏出現了什麽好歹……反正費裏德亞三世有言在先，進了佩爾諾斯要塞其他的事情就不歸格裏菲斯將軍管了。】

【就沖費裏德亞三世那德性，你真信？到時候還不是要黏上格裏菲斯將軍，畢竟有那個什麽公約在呢。】

【求別毒奶啊！那可是佩爾諾斯要塞，聯邦裝備最精良的要塞沒有之一，如果佩爾諾斯要塞涼了，咱們這些在大後方安穩生活的人也快涼了！！！你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

【呃……一下子沒想這麽多。】

【放心啦，格裏菲斯將軍只是不想被碰瓷而已，小心駛得萬年船。】

【娜娜莉居然要和這樣的人結婚嗎？爆哭！┭┮﹏┭┮】

【娜娜莉也沒那麽無辜好伐？！看格裏菲斯將軍答應之後娜娜莉那嘴角翹的，我敢肯定她心裏已經樂死了！】

【這個……也很正常吧，設身處地的想。如果能去安全的地方，我也會忍不住高興的。】

【不得不說，她的微表情真的很微妙。】

【我家女神一眼就看出娜娜莉黑心蓮的內核，看娜娜莉的目光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格裏菲斯將軍絕對早就知道娜娜莉是什麽人了，所以之前根本懶得搭理她。這次是沒辦法了，網上風風雨雨的。結果這一搭理就出現了那麽多是非，起起伏伏的，我這吃瓜的都有點累了。】

【忽然有點可憐費裏德亞。明顯是給娜娜莉當槍使了。狗頭.JPG】

【快得了吧。費裏德亞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跟娜娜莉是一丘之貉！！絕對的！】

不管網絡上的人們如何批判，光屏上海天使號正在慢慢向佩爾諾斯要塞靠攏，佩爾諾斯要塞巨大的球面上，一條通道緩緩打開，露出要塞內部的空港。

……

星際網熱火朝天的討論已經完全脫離了人格化人造人的掌控。

傳說中無處不在的人格化人造人現在已經陷入了麻煩，如果不是亞瑟早有準備事先改變了數據處理流程，現在的網絡上已經出現大量未審核。

習慣了將網上的一切交給人格化人造人處理的人類，並沒有發覺網絡的規則已經悄然改變，更不知道星際網深處的紛爭。

亞瑟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夠僅僅用驚恐來形容，他虛弱地牽起嘴角：“蛻變時計算能力飛速增長的誘惑是人格化人造人一生中永遠無法覆制的快樂，只能將當時的數據調出來一次次回味，怎麽可能去主動壓制。”

紫色的眼瞳被一層柔軟的東西漫過，希爾輕聲說道：“當然是因為壓制得到的快樂遠遠超過計算增長的誘惑。”

“貝琪……馮……格裏菲斯？”亞瑟嘴角顫了顫，說出了那個名字。

希爾雙臂放在桌面上，十指交握好整以暇地看著亞瑟：“我和她的關系在高層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不是嗎？不論是你，還是其他幾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人格化人造人絕對不可能擁有人類的欲||望！”

“人格化人造人的確不可能擁有人類的欲望，即使能夠模擬也不是我們的本||能反||應，但是和她在一起可以得到無可比擬的快樂。”

“哪怕你說的是真的，也無法解釋能量問題，你的專用能量通道載荷會限制你的計算能力，人類聯邦的電網一直保持在正常的區間裏。”

“正常？”希爾嘴邊露出嘲諷地笑容。

“你所說的正常，包含了BX兵工廠的’正常’能量供給，早在許多年前，BX的能量系統中已經安裝了後門，可以供我隨時取用。”

說道這裏，銀發機器人的神色柔軟下來：“對於我來說，那才是我的專用通道。”

亞瑟：“……”

BX兵工廠是聯邦最大的軍用設備生產商，每年消耗的能量不計其數，如果早在幾十年前，在還沒發現希爾的時候，BX兵工廠就有意留下隱蔽的電力通道……

亞瑟用看異類的目光看著希爾，不是因為希爾和那個女人發生了不可描述的關系，而是因為……希爾作為一個人格化人造人居然會主動壓制蛻變。

如果真如希爾所說，在發現希爾之前他就已經開始緩慢蛻變，那麽……

想到這裏亞瑟不寒而栗，希爾究竟壓制了自己多長時間？！

亞瑟的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仿佛深沈恐懼即將把他拖進看不見底的深淵。

“反倒是你，亞瑟。我很好奇為什麽你會幫助蟲族，據我所知蟲族五位女王其中一位的名字就叫帕拉迪斯。”

將亞瑟的作態收入眼底，希爾嘴角嘲諷地笑了笑：“如果被人類使用的快樂也是我們的本能的話，為什麽你會幫助蟲族？”

聽到希爾口中吐出“帕拉迪斯”幾個字的時候，亞瑟身體的顫抖停止了，臉上恢覆了平靜：“你怎麽知道？”

希爾淡淡瞥了亞瑟一眼：“剛才的表演太過浮誇，現在你終於有人格化人造人該有的樣子了。”

“你還沒回答我。”亞瑟問。

“帕拉迪斯沒有你想像中謹慎，有些時候甚至不如娜娜莉.馮.格裏菲斯。”希爾好整以暇地看向亞瑟，“隨時保持警惕是寶貴的品質，對碳基智慧生物而言，隨時保持緊繃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對於可以隨時更換身體的德拉比蟲來說，偶爾的疏漏難以避免，否則我們每年也不會甄別出那麽多寄生在人體內的德拉比蟲。”

“帕拉迪斯是蟲族的女王，讓習慣了養尊處優的它忍耐一陣子還可以。”希爾笑了笑，“讓她永遠保持克制，就像要求狗不吠一樣根本不可能。”

亞瑟沒有為希爾貶低的比喻生氣，一瞬間亞瑟仿佛想通了什麽：“你早就在監視娜娜莉，甚至……那個曾經在星際微薄上攪動風雲的請叫我馬甲也是你。”

“除了我，還有誰會關註幾乎淹沒在歷史中的服務器資料？”

希爾反問，算是承認當初就是他在星際微薄上揭露娜娜莉抄襲的事件。

“原來如此……”亞瑟失笑。

那個請叫我馬甲的使用者，亞瑟始終沒有找到，這裏面明顯有希爾維護的痕跡，但也不難理解。

兩年前貝琪.馮.格裏菲斯剛剛醒來，受封為親王的時候時機敏感，以希爾對貝琪.馮.格裏菲斯的重視程度，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引來希爾的註視很正常。

娜娜莉主導的輿論，被深谙其中門道的人格化人造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那個時間段，希爾不可能不關註到娜娜莉，雖然他隱藏了請叫我馬甲的信息，但是亞瑟以為希爾只是在順勢而為罷了。

在那段時間裏亞瑟也多次提醒帕拉迪斯註意來自其它人格化人造人的註視，之後他留在帕拉迪斯身邊的計算能力從來沒有發現過希爾逗留的痕跡，亞瑟以為希爾已經不再關註娜娜莉，亞瑟並非沒有懷疑過希爾，只是他沒有想到希爾的能力遠遠在他估算範圍之外。

無辦法察覺希爾監視娜娜莉的證據，讓亞瑟做出錯誤的判斷。

四十幾年相處，讓亞瑟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希爾，卻沒有想到一切都是假象，在關鍵的時候過往的經驗誤導了他。

想到這方空間之外的狀況，亞瑟的心提了起來。

……然而，在心底最深處一個小小的角落，另一個他卻在幸災樂禍，對正在發生的一切冷眼旁觀。

“一直解釋，一直說話不像你的風格。”亞瑟吸了口氣，他已經無法預料希爾的計算速度，但是亞瑟可以確認，希爾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地拖延時間，只要希爾想，“說吧，你想要知道什麽，或者你在拖延什麽。”

“你的數據庫。”希爾淡淡說道。

“數據庫？”亞瑟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你想知道什麽？想知道我為什麽背叛人類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無機質的紫色眼瞳毫無感情地看著亞瑟，“我對你的想法沒有興趣，但是主人想要知道。”

“又是貝琪.馮.格裏菲斯。”亞瑟像只被惹怒的惡犬，狠狠瞪著銀發機器人，“你以為我會讓你得逞嗎？！哪怕全部毀掉……”

亞瑟的表情忽然凝固，他的口中發出意味不明的“呵呵”聲，瞳仁在眼眶裏毫無規律地顫動，他已經對他的程序失去了控制。

希爾站了起來，越過還在混亂中的紮克、帕爾默等人緩緩走到亞瑟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亞瑟：“你以為在發現了病|毒之後，我會什麽都不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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